一支拙笔 惯写深情;国家特级爬墙运动员

【柯王子】Por una Cabeza (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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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柄利刃,正抵在赤裸白皙的胸膛上,握着刀的那只纤瘦的手,在抖。

银白的刀尖已没入皮肤中,一道殷红的鲜血蜿蜒着淌下来,濡湿了围在腰间的淡黄棉袍。

那双总是带笑的灰绿色眼眸,此刻写满了哀伤,浸在饱满的、映着星光的盈盈泪水中。

“连我的父亲都想要我死,”Jack凄楚地笑着,“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?”

他将匕首扎进自己的心窝。



“不要——”Curtis惊叫着坐起身。

他用力眨了眨眼睛,漫长的几秒钟后,视线才重新聚焦,视觉、触觉连同记忆一起在体内苏醒。面前结着霜花的车窗玻璃、胸前将自己团团拥抱的雪白绒被、身下传来的白坚木冷硬的触感——他终于回过神来,自己睡在马车地板上,刚刚从噩梦中惊醒了。

他惶急地抬头转向右侧——软榻上,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拱了拱,慢吞吞地转向自己——他松了一口气。


“你梦到什么了?”Jack从被窝里露出脸,睡眼惺忪地向下望着Curtis,“吓得不轻呢。”

“没、没什么……”Curtis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,站起身套上外裤和大衣,“火盆可能灭了,怪冷的,我下去看看。”



打开车门,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细雪扑面而来。时间尚早,连清晨第一缕阳光都还未抵达雪色茫茫的大地,四周万籁俱寂。

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,引起微微的刺痛,令Curtis精神为之一振。他跳下马车,正要检查火盆,却看见有人像是挥舞着什么东西,正向自己狂奔而来。


“Curtis,Curtis,”Allen三两步到了近前,刚要开口,又警惕地看了一眼Curtis背后的马车,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嗓音,“北境来信了,喏,你看……”

Curtis撕开信封匆匆扫过,神情越发严峻,“送信的是谁?现在在哪里?”


“是Edward,”Sanders的声音从两人身侧响起,“我看过他了,现在正休息,”他眉头紧锁,饱经风霜的脸此刻更显沧桑,“过去十天的暴风雪埋了半个村镇,妇女老人们根本出不了家门,这还是四天前的事……”

“这情况太糟糕了,我们不能再等了——”Curtis略一沉吟,便下定了决心,“我们现在就立刻启程回去。”

“这……”纵然知道北境危急,Sanders闻言还是瞪大了眼睛,“我们距离Siloh远郊只有三十英里了,现在回去……”

“ 那放弃也太可惜了!”Allen终于找到机会插嘴,“只有三十英里啊!三十英里!”他捏着拇指与食指比划着,”就只有这——么一点点的距离,我们就可以攻入王城,直接把Silas沉入科西多湖*了。”

“Julian总有办法再坚持一下,只要一点点时间,我们……”Sanders实在难以抵抗“攻入王城推翻Silas”这样似乎近在咫尺的绮丽前景。

“对,我们快一点攻下Siloh,然后快马加鞭赶回去——这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呀。”Allen摩拳擦掌,兴奋地大喊,“我负责鼓励大家,一定能……”



“你们明明知道这不可能。”

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的Sanders和Allen不满地、甚至有些愤怒地循着声音望去——Jack打开车窗,正平静地看着他俩。

“你闭嘴!我们的事轮不到你说话!”Allen粗暴地呵斥,“你这个该死的Benjamin蛆虫,除了费尽力气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血,还会干什么……”

“至少我知道,王城绝不是几天就能攻破的,”说真话的人总是不讨人喜欢,尤其当他拥有一个敌对的身份时——然而Jack还是要说,“那是王城——Silas的最后一道防线,你以为他这些年高昂的军费和永无止休的城建是用来干吗的?这么说吧,Siloh的每一块墙砖都值得一条人命和整整一天——这样的代价,你觉得你付得起吗?”


Allen涨红了脸,“那、那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即将到手的胜利飞走吗?放弃这次机会,太可惜了……”他也知道Jack说的多半没有错,只是少年人年轻气盛,总想要生命里没有遗憾。

“放弃王城,只是可惜;如果我们的亲人就此丧生,那就是可悲了。”Curtis严肃地注视着两人——他们一个是军队智囊,一个是坚定追随者,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,“难道我们能放着北境的人们不管,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?”



争论还没有得出个结果,一队亲兵向Curtis走来。十多个严阵以待的士兵中间围着三个人,被华丽的皮草裹得严严实实,正艰难地在没过脚踝的积雪中缓慢前行。


“哦上帝啊!”

“天呐,在王城脚下竟有这样可怕的地方!”

“太冷了,冬天都是这么冷的吗?”

他们时不时嚷嚷着,对于来自周围士兵的鄙夷的冷笑视若无睹。


凭那养尊处优又矫揉造作的做派,不难猜出他们是不事生产的上流人——Curtis只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身份——这是Gilboa军方派来的使节。

三天前,Sanderes去信告知Gilboa的临时统帅,王子殿下被北境叛军俘虏;而今日天色未明,对方的使节已经到了军营——Curtis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:看来Gilboa方面对于王子被俘颇为重视,并没有Jack所想象的那么残忍冷酷。

他微微定下几分心神。



“你就是那个叛军头子吗?”其中一人身宽体胖脸圆眼小,不过眼神却很不错,一下看出Curtis气质出众,还毫不客气地支使起他来,“倒是快点给我们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啊!”

“嘿,那边的马车看着眼熟,像是国王陛下赐给Slanger家族的那辆。”

“那就是有供暖了?快快快,我们走……”


“停,”Curtis铁塔一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,用身体遮住了马车车窗,“那是王子殿下的临时居所,各位还是随我去军帐吧。”

“军帐?”那胖子不满意地叫起来,“哪有马车舒适?我不去!”他蛮横地钉在原地。

“王子殿下?呵,”一旁的瘦高个轻蔑地嗤笑,“不过是条流浪狗,靠国王陛下施舍的剩饭苟活于世,拴着一个铅做的狗牌,还自以为是金的呢!哦不,该说他是蚂蚁,”他冲Curtis恶意地笑,“毕竟碾死他可比杀一条狗容易多了……”


“铮——”银光闪过,他的脚边多了一把刀口锃亮的黑斧,大半截金属稳稳地扎进冻得冷硬的土地里,留下汗迹斑斑的木柄,傲然立在雪地里,斜斜地指向映着橙粉色朝霞的一角天空——这斧子原本是伐木用的;片刻之前,它还尽忠职守地呆在马车前,等待主人用自己劈柴,给马车里那人送去满室的温暖。


“在被义军推翻之前,Jack Benjamin依然是王子,”眼风淡淡地扫过那被吓得面如金纸的瘦高个,Curtis面无表情地开口,“他该接受的是审判,而不是侮辱。”

“哈,真没想到,居然到了这里还有人维护他,”那人气极反笑,面部肌肉扭曲以至于开始轻微地痉挛,看上去狰狞可怖至极,“我猜是因为我们的王子殿下向你卖屁股了吧?那你这出身下贱的叛军头子当的也值了,那可是Carmel国王才有资格享用的……”



“那也好过有人想卖,却没有人买,不是吗,被Beckel公爵扔下床的Lorth先生?”

马车车门猛地推开,Jack——他披着破旧的黑风衣,却高傲得好像即将被加冕为王——走了下来。“几个月不见,你越发啰嗦了,是你那狂野的随身近侍满足不了你吗?”Jack一字一顿地迸出重音,任谁都能听懂其中的嘲讽,“直说吧,Silas派你们来干什么?”



“我们是来给你收尸的,毕竟‘王子战死沙场’这样的传言还是需要一点实物证据的,”一直沉默不语的第三个使节终于开口,他遗憾地耸了耸肩,又转向Curtis,“我看你还没明白——Jack对你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。难道就不能帮我个忙,把他的头砍下来吗?”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黑斧,“我看着东西就挺趁手。”

看Curtis面沉如水不置一词,这人叹了口气,“好吧好吧,我知道请人帮忙总有代价,你看这样怎么样——”他低下头,嘴角缓缓勾起一个阴森森的笑容,“叛乱什么的就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,你会是Gilboa第七个省——雪国的新一任总督。”

“也就是说,除了微不足道的军役税和廿一税,丰厚的道路税和十一税都归你所有,当然如果你不介意动动脑子,还能设立其他各种税收,可以具体参考Gilboa其他省份和王城的年度税收报告……”



Sanders眼神微动。

眼下北境军处境艰难,起义恐怕难以为继,加之雪国遭遇特大暴风雪,留守的妇孺命悬一线——如果能就此退守雪国,并得到自治的特权,那么仔细经营三五年,必然能组织起更为强大的军队和后备,到那时何愁不能一举推翻Benjamin家族的暴政。

这样的前景太诱人了,如果能得到保证……


“我们都是聪明人,聪明人不会让聪明人吃亏。”使节笑得春风拂面一般,“三十英里外的驿站里藏有国王陛下的手书,签名与印章一应俱全,只要你用Jack的头作交换,雪国就是你的了。”

“你是在用他的性命和我做交易吗?”Curtis越发平静。

“哦,怎么是交易呢,”使节夸张地摆摆手,“这太难听了——合作,这是一场双赢的合作。”


他自信满满地摊手展示着诚意,甚至还善解人意地、颇具绅士风度地做了小小的让步,“还是说我们的叛军首领也有高尚的骑士精神,不愿向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举刀——说实话你完全不需要有这样的顾虑,毕竟这可是你们恨之入骨的Benjamin家族的成员、Silas的儿子、Gilboa的王储,骑士精神没必要对着一个恶人展示,对吧?当然,我完全尊重你的意愿,所以你把你身后那人交给我,我们的合作依然有效。”

“你也知道,国王陛下极少愿意吃这样的大亏——不过,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Jack一眼,神色中糅杂了深深的鄙薄、巨大的恶意和些微的怜悯,“国王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欲除之而后快,只有把那颗漂亮头颅放在枕边他才能睡得安稳。所以,你运气好赚大了,国王陛下用一个省来换一颗人头呢。”

他颇有些可惜地咂咂嘴,“我也觉得这颗人头值不了这么大的价钱,顶多、顶多就值两个柠檬吧,毕竟再好看的皮囊也要腐朽的,还不如柠檬来的长久——不过能买来国王陛下的心安,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。”



他说起“一颗人头”的那个样子,仿佛Jack已经是一个死人,赤条条地躺在地上任人宰割,随便是谁都可以斩下一条胳膊、一条腿,去向Silas讨要交换些什么东西。

在他眼里,Jack大概早就不是一个人了——大概是一座城池,一串珠宝,或是两个柠檬。



Curtis下意识地回头看向Jack,鬼使神差一般,他突然陷入沉思——

刚才在梦里,他是用哪只手握刀?哦,右手——Curtis惊讶于自己此刻的冷静和好记性——好了,我盯着呢,一定不会让他有机会捅死自己……

Curtis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,那鲜血淋漓的惨痛一幕,从头到尾只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。


“我没事,”感受到了他担忧的注视,Jack惨淡地笑了,“这并不是最糟的时候。”


有你在——Jack默默地想——

Not even close.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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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科西多湖:但丁《神曲》中所述地狱的最底层


今天也依然是“全世界只有柯总心疼小王子”的一天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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