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支拙笔 惯写深情;国家特级爬墙运动员

【绎夏】逢春木

当那一抹倩影出现在陆府门前时,今夏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。


“敏姑娘!”今夏猛地站起身来,快跑两步到了淳于敏面前,“你、你这是……”

她绕着淳于敏走了两圈,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的陆绎,见他淡笑着望向自己,才恍然大悟,“大人,一定是你想法子救了敏姑娘,对不对?”


“多亏大哥哥的那瓶假死药,”淳于敏微微一笑,挽着今夏的手臂在桌前坐下,“才有了这一出李代桃僵。不然,我如何能从严世藩的手中逃脱,又如何能与今夏——”她抬眼看了看陆绎,轻咳了一声,“能与大哥哥重逢呢?”


“怪不得当初你殒命杭城,大人看着并不太伤心的模样,原来是早有准备,”今夏信服地点点头,忽地转向陆绎,“不过大人连我也瞒着,莫不是担心我会走漏消息?”

虽说她杏目圆睁、柳眉倒竖的样子看上去很有些兴师问罪的架势——不过她眉眼盈盈带笑,与其说是生气、倒不如说是在撒娇。


“不敢不敢,”陆绎又替她斟了一杯茶,“锦衣卫的假死药威力极大,彼时敏儿命悬一线,万一她熬不过这一劫……”他剥了个橘子放在今夏手心里,定定地望向她的眼睛,“我知道你最是纯善大度,她几番加害于你,你却一心盼着她活命、盼着她好——若是你知道了假死药的事,却落得一场空欢喜,岂不是白白添了许多伤心?”

他握住今夏的右手,语气又是疼惜、又是珍重,“这世上,我最不愿见的,便是你伤心。”


“大人……”今夏感动地扁了扁嘴,“我……”


“今夏,”淳于敏见状,也一把握住今夏的左手,“先前我虽是假死,可说的话却是再真心不过——我是真的后悔曾经伤害过你,也是真的羡慕你活得自由自在,”她眼角浮起水汽,看上去越发楚楚可怜,“更羡慕你有义结金兰的朋友……”她忽的有些害羞地低下头,嗫嚅道,“我家中只有一个弟弟,我又自小娇纵蛮横,从没有亲近的女伴……”


她慢慢抬起头,眼巴巴地瞧着今夏,“你、你若是不嫌弃,我能不能和你做朋友,”她像是生怕今夏不信,急忙竖起三根手指,一本正经地赌咒发誓,“皇天在上,我淳于敏若是再有半点伤害今夏的心思,就叫我不得好……”


“唉唉唉,”今夏赶忙拉下她的手,满口答应,“我自然信你。”她本就怜惜世间女儿一生苦乐由他人,此番见淳于敏改过自新,便打心眼儿里为她高兴。再加上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泪眼、小心翼翼的表情,更惹得今夏一阵心疼,登时生出要庇护她的万丈豪情来,“你有什么难处,尽管来找我袁今夏,从今往后,我们便是好朋友了!”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,还刷地从陆绎掌中抽出手,将敏姑娘的双手紧紧拢住。


握满温香软玉的掌心骤然一空——陆绎表情阴沉地眯眼看着自家表妹一脸娇羞、满心欢喜地扑进自己未婚妻的怀中……


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——纵然是精明强干料事如神之如锦衣卫陆佥事,眼下也生平罕见地怀疑起自己来。



之后的几个月中,伴随着淳于敏与袁今夏越发亲近,这样的怀疑,反复浮上陆佥事的心头:

敏儿初到京城,好奇京中风土人情——今夏手挽手陪她逛街采买。

敏儿骤然失怙,心中哀恸不已——今夏轻声细语地安慰开导。

而当敏儿茫然于前途未卜之时,又是今夏出谋划策,建议她发挥所长,接些刺绣的活计,既能打发时间,还能挣得些许钱银。

今夏本意只是想让敏儿不要沉溺往事——如今敏儿吃住在陆府,还有足够的月银供她开销,挣钱于她不过是消遣而已——可是没想到,敏儿技艺出众,又因京城鲜见江南绣品,她的杭绣甫一面世便受人追捧,一时之间,竟隐隐成了北地的一股潮流,京中女眷莫不以着杭绣赴宴出游为傲。


淳于敏乘胜追击,向陆绎借钱盘下了一间铺面,又是招工、又是收徒,从此将这刺绣生意做得风生水起。渐渐地,这偌大京都,提起淳于敏,人们再不说她是“陆佥事表妹”,而是恭恭敬敬称一句,“淳于老板”。


然而正如那老话所说,树大招风。有好事之徒见淳于敏一介女流,便起了讹诈的念头——要不说这“利令智昏”,锦衣卫陆佥事的表妹也敢招惹。不过此番,倒也不劳陆绎出手——还没等这几人砸坏绣坊的第二件绣品,今夏就提刀赶了过来。



“六扇门在此,谁敢造次!”袁今夏手举令牌大声喝斥。只见她一身深蓝劲装,三下五除二便将为首的几个歹人收拾得服服帖帖,其余的两三喽啰不过是乌合之众,见有官家出手,登时作鸟兽状四散而去。


这一场危机化解得如此轻易,当陆绎闻讯赶来时,只来得及听见自己的未婚妻大声宣告:“这金兰绣坊,是夏爷我罩着的;这淳于老板,是夏爷我的人。”


他远远地向绣坊内看去——


淳于敏毕竟弱质芊芊,受了不少惊吓,她惊魂初定地躲在今夏身旁,捂着心口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;今夏一手揽着她的肩膀,一手替她整理鬓边散乱的发丝。

她轻柔地抚了抚淳于敏的后背,傲然环视一周,“以后想来找淳于老板的麻烦,”她昂首阔步举起手中的朴刀,举手投足间端的是利落潇洒,“要问问夏爷我这把刀答不答应!”

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。


今夏圆了这“英雄救美”的夙愿,正是意气风发;而她怀中,敏儿正仰脸满眼感动钦慕地看着她——当陆绎大步走进这金兰绣坊时,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。


素来处变不惊的锦衣卫陆大人,忽然觉得自己的额角突突地疼。



当夜,晚饭桌上。

“今夏,你尝尝这个蛋饺,”淳于敏夹了个黄灿灿、圆滚滚的蛋饺放在今夏碗里,“这是江南独有的吃食,我特意做来给你尝尝。”

“谢谢敏儿。”今夏咬了满满一口松软的蛋皮和鲜香的肉馅,幸福得眯起了眼睛。

饭菜热气升腾,蒸得她两颊染上嫩粉。唇上沾了少许油光,更显得那樱桃小口娇艳欲滴。


陆绎陡然觉得眼前满桌珍馐,都索然无味。

肚腹空空心痒难耐,不是口舌之饥,而是——欲壑难填。



“敏儿,”他突然正色道,“今夏公务繁忙,你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,还是来找我比较方便。”


埋头吃饭的今夏闻言一愣,从饭碗里抬起头来。

淳于敏将视线从今夏身上收回,看向表哥,神色也有些迷茫,“大哥哥,要说公务繁忙,难道不是你这个锦衣卫正四品佥事更胜一筹么?”


“……这话倒也不错,”陆绎被她这话一噎,很快镇定下来,神色自若地给喝了一口汤,“不过你总是劳烦今夏,这也不合适……”


“大哥哥,你这话就不对了,”淳于敏放下筷子,苦口婆心地教导起他来,“你与今夏鸳盟已定,不日便要成婚,那我与今夏自然也是亲人——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。”她笑眯眯地转头望着今夏,语气不由得带着娇憨,“今夏,我说的对吧?”


“说得对说得对,”今夏连连点头,又投桃报李地给敏儿夹了一筷子烧鸭,“这是八宝楼的招牌菜,快尝尝,”她仔细瞧了瞧敏儿的脸,怜惜地开口,“你最近忙着绣坊的事,都瘦了。”



今日敏儿你甚是惹人心烦——陆绎心中暗想,但面上只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,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勺汤——惟有这一句话,说得还算合我心意。

不日便要成婚——他在心中又默念一遍,忽地餍足一笑。


长久以来的腹空与心痒,仿佛刹那间被填满、被安抚,只留下无限的欢愉与期待。



可谁知,成婚之后今夏搬来陆府,竟更方便了敏儿与她同行共止。


陆绎偶然远行公干,离家半月有余,当他披星戴月地赶回陆府,没见到倚门盼归的小娇妻也就罢了——小娇妻竟然在帮表妹核账,两人对着财源广进的账簿笑得合不拢嘴,今夏的眼睛里仿佛都能映出金灿灿的元宝。


“大人大人,”回到卧房,今夏还在絮絮叨叨地报着喜,“敏儿真是经商奇才,我上次不过偶然说了一句‘上官姐姐和谢圆圆要来京城’,敏儿竟能穿针引线,借着乌安帮四通八达的漕运线路,在京城建了一家南北商行。”她替陆绎除去外衣,又伸手来解他的腰带,“方才我俩一算,这月入账竟比之前三月总和还多,敏儿……”

她话音未落,只觉得眼前一花唇上一热。

她猛地瞪大了眼睛。


“大人!”今夏羞恼地推了推面前的人,“你怎么醒着的时候也咬人啊!”她嘶嘶地抽着气,有些埋怨地瞪了陆绎一眼。

陆绎着魔似的盯着今夏被咬肿的下唇,慢慢勾起嘴角,“自然是因为你说的话,我不爱听。”


“挣钱的事儿您都不爱听!”今夏目瞪口呆,“您跟谁过不去,也不至于跟钱过不去啊!”

“从前我想着来日方长,总有一天我在你心里的分量,能重过银子;”陆绎一把抱起今夏,将她稳稳地放到床上,又欺身撑在她上方,一只手慢条斯理地解她的扣子,“可如今看来,我不仅比不过银子,恐怕敏儿都要排到我前面去——袁今夏,”他伸手探进她的里衣,在她胸前不轻不重、不紧不慢地揉捏一把,“看来,我需得好好振一振这夫纲了。”


“大人!大人……大……唔……”



这一夜被翻红浪,今夏被折腾得不轻,等陆绎打来热水为她擦洗干净,今夏已昏昏欲睡,只剩几句呢喃低语从嘴角逸出,听来仿佛梦呓,“敏儿活得自由自在,也交上了新的朋友,未来说不定还能找到情投意合的夫婿……我真替敏儿高兴……”


陆绎掀开锦被,在今夏身旁躺下,“敏儿敏儿,天天就是敏儿,”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点点她的鼻尖,“你心中可还有我这个夫君?”昏黄烛光中,他仔细端详着妻子的面容——今夏睡得如此安宁甜蜜,他不由得生出逗弄的心思,但终究是舍不得她劳累,最后只是珍而重之地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,便心满意足地把她揽进怀里——他露出孩子般自得其乐的笑容。


“大人……”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,今夏翕动鼻翼,稍稍清醒,“我心中自然有大人,”她像小兽般循着本能偎向那个温暖的怀抱,搭在陆绎腰间的手臂慢慢收紧,直到两人肌肤相亲、耳鬓厮磨,“当初在杭州,我对敏儿说,大人是你惟一的亲人,不要让他寒心,”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“可敏儿又何尝不是你仅剩的血脉之亲——她过得好,你也会高兴。”


她轻叹了一口气,微微腾身,趴在陆绎胸前,“何况,我也有私心——”

烛火摇曳,今夏的表情不甚清楚,惟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陆绎,像是要直直望进他心里,“我时常觉得,千般爱你,犹恐不及——有了敏儿,这天地间便能多一人心疼你、爱护你,顺遂时与你共享喜悦,风雨中同你站在一起。”



“今夏……”陆绎沉默良久,惟有一声喟叹——此情此景,他只恨世间言语贫乏,竟不能描述他心情之万一。他将今夏紧紧抱住,用力得仿佛想要将她刻进自己的骨血之中。


良久,他才缓缓开口,“我今夜见敏儿笑得开怀——比起当年杭城她临终之时那满面死气——如今她真仿佛枯木逢春一般,”他用面颊轻轻蹭了蹭今夏的额角,“今夏,谢谢你。”

“噗嗤——”今夏忍不住笑出了声,“你们果然是兄妹,说的话都差不多,”她将微凉的鼻尖凑近陆绎颈侧,“前几日敏儿和我说,从前见你不苟言笑的样子,真怕你一辈子绝情绝爱;好在遇见了我,才叫你这千年铁树开了花。”

她笑嘻嘻地抬起头,“这么说,我也是你的‘春’了?”


“不,”陆绎吻上她的眼帘,许久才喃喃低语,“你是我的——春夏秋冬。”


人间四季、天长日久,能得你朝夕相伴,实在是我三生有幸。



寒来暑往,终于也到了淳于敏出嫁的这日。

新郎官是城南仁和堂药铺的少东家沈秀堂,与敏儿相识于年初为两湖赈灾、筹集粮药的集市上。彼时,她嫌他是个呆头,他误会她是个奸商,两人这一路打打闹闹地走来,竟成了一对欢喜冤家——饶是今夏与陆绎也不由得感叹,这世间姻缘,真真是妙不可言。



今夏陪着敏儿在内堂梳妆,陆绎便在外厅同沈秀堂一道等新娘。

“沈公子——哦,该改口叫妹夫了,”陆绎轻笑一声,“今日之后,敏儿便是沈府的少夫人了;然则,她依旧是我惟一的表妹,也是内人义结金兰的至交,”他诚恳地看向沈秀堂,“万望你,好好待她。”


“自然自然,”沈秀堂神情坚毅地点点头,“旁人只看到敏儿风光显贵,我却知道她坚韧善良。”他望着内堂的方向,脸上透出羞涩的笑意,“往后,该由我为她撑起一个家。”

说罢,他垂首恭恭敬敬地对着陆绎行了一个大礼,“这些年,多谢陆大人庇佑敏儿。”


陆绎真心为这一对新人高兴,又很欣赏沈秀堂中正自守的个性,当下便和气地拍拍他的肩膀,“你我既是亲人,便不用再称什么大人。家宅不是朝堂,这里没有锦衣卫陆佥事——你只需记得,我是敏儿的表哥就好。”



他话音刚落,身后便传来今夏略带哽咽的声音,“沈公子,我就要把敏儿、敏儿交给你了,”她抽了抽鼻子,依依不舍地目送喜娘将敏儿送上花轿,这才转过头看着沈秀堂,“我家可不兴什么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’,敏儿若是在沈家有半点不称意,”她努力瞪大眼睛、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,“我第一个就要结结实实揍你一顿,然后将敏儿接回陆府——她何时原谅你,你便何时来接她;她若一世不原谅你,我便一世……”


她又是伤感又是高兴,当下眼泪喷薄而出,又怕坏了喜庆气氛,便扭头扎进陆绎怀中,呜呜呜地哭了个痛快。



陆绎一手揽着今夏,一手抚着后背为她顺气。

他咂摸着今夏的这一番话,半晌,若有所思地看向沈秀堂。

“内人的话,你可听清了?”他忽地又恢复了一贯不怒自威的模样,看得沈秀堂有些莫名其妙、又有些诚惶诚恐。


“你可得待敏儿如珠如宝,最好是将她宠得乐不思蜀,再也想不起缠着……”陆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,竟想得他额角突突急跳,连这几句话都说得咬牙切齿。

半晌,他才长舒一口气,慢条斯理地垂眸,“往后,沈公子倒也不妨偶尔记得,”他倏然望向沈秀堂,表情似笑非笑,“我是锦衣卫正四品佥事、兼理北镇府司的——陆绎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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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绎:看好你老婆,别让她当我情敌【绣春刀警告】

沈秀堂:救命呀大舅子拿官威压人啦!


有感于杭州城墙上对着戎装今夏扁嘴卖萌星星眼的表妹(“虽然我家房子塌了,但是我爱豆还是好帅”)——改过自新的淳于敏,也值得一段美满人生啊!(而且我想看陆绎吃醋【划掉】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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